多年以后,当我朋友再次谈恋爱时,准会想起我扇他大嘴巴子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

我接到朋友的信息,上门拜访。他住在上海农村的小院子里。我从未想过,玩我的世界建的火柴盒,竟在现实中找到了原型。这时我才恍然,贫穷真的会限制想象。毕竟你一直住的就是火柴盒,它才是最符合你心中家的样子。

推开门,逼仄的房间里收拾地还算整齐,斜对着门的木板床上挂着散发微弱暗黄光芒的节能灯,他半躺床上手中拿着一张点燃的照片,我闻到了那股刺鼻难闻的味道,却看到他伸长脖子,在照片燃烧的黑烟中耸着鼻子,面露陶醉的神色,我顿时大为震惊,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?我很兴奋,为自己没有想这是在自残吗,这是没烟了吗,这是在化烟妆吗,这些庸俗的想法而高兴,我只是在自怜,虽然我没谈过恋爱,但我真的感同身受。

他瞪着火光的眼睛看向了我,有些轻蔑,显然,这是一个谈过恋爱的人的优越感,我很熟悉,他们总喜欢在你面前抱怨点什么,然后觉得不合适又开始说自己不对,阿巴阿巴一大堆,最后来一句,到时候你就懂了,我时常在想,一个嗅觉灵敏的人会品出别人的屁有什么成分,但一个足够阅历的人是品不出这里面有多少爱情的,当然,情感专家除外。

他指了指床头一木头箱子的照片,温和的摩挲着,他那腻歪的眼神,让我想到他曾说的秋日寻枫识她的女孩,冬日似漆似妻的妹妹。春日折柳系冠的姑娘,夏日过膝黑丝的妹子,我询问为何夏日的妹子是过膝黑丝,他说,即使是太阳,也对黑丝投去最火热的注视,我不能理解,炽热的烈阳下,明明只有过膝白丝才能消除我的睡意。

我敞开他的门,好叫气味散去,他像是正常了一般,不再烧照片,而是抬头望着天,喃喃着为什么不爱了呢?

虽然我没谈过恋爱,但我真的感同身受,不由得一阵默然,我思绪翻飞到了窗外的枫树树荫下,哪里有一个姑娘,忘了在哪里见过她了,不过我当时想到了她,于是她出现在了枫树下,我和她牵手,拥抱,亲吻,突然,她一脚踹开了我,粉色百褶裙下是健康雪白的大腿,过膝白丝上的蝴蝶结因摆动而起舞,还有夹杂着渣男流氓的模糊的话语,只不过我没有很想听清楚她要说什么。

这分手的感觉太过刻苦铭心,以至于我怀疑我的痛苦在我朋友之上。

朋友对我说,她说我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,可是!生活终归会慢慢平淡下来,我也会给她制造惊喜,刚恋爱时,她可是很喜欢的,可能后面我一成不变的惊喜,她习惯了,甚至开始厌恶了吧,可我明明记得她看过的爱情语录上有这样一句话啊,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。

停停停!我叫住了他,好奇怪哦,他的话竟差点让我想到了恋爱。

她说感冒了我只会说多喝热水,肚子疼了多喝热水,我确实是钢铁直男。

听见朋友这样说,我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一巴子。然后转给了他一个链接,内容则是解释了多喝热水确实对身体有裨益的科学依据。当时为什么不发给她看呢?我朋友愣愣的看着我,我能感觉到,他大为震撼,表示崇拜,虽然我没谈过恋爱,但这想法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呢。

接着他又对我抛出了一段话。

他说不管是肚子疼还是感冒,我改变了方式安慰她,她却并不会减少烦心和疼痛,能减少也很有限,最后她疼也疼了,烦也烦了,只会觉得我没用,即使安慰的方法是网上学来的。

这可不兴说啊,是个例是个例,难道你就没有做错的吗?我质问他。

他说他已经没了每天把空闲时间全拿去聊天的耐心,会哄她早早睡觉,然后自己玩一会,下班之后不会为了见一面,骑车来回一个多小时,惧怕节日,惧怕她期待的礼物与自己心中认为礼物该是如此中拉扯。明明是一条街上的东西,却要重组DNA,再过十八年,才能挑得中。

我说你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抱怨了,他说难道我要揽下所以错误才能证明我爱她吗?

虽然我没谈过恋爱,但我真的感同身受,不由得又一阵默然,那是一个电子厂,我看到一个非常好看的妹子,由于工作的原因,一天见不了几次,我恨不得变成她头发上的蝴蝶结,永远不离开她的幽香,恨不得变成她胸前的吊坠,,沐浴圣光,顺便警告那些奇怪的眼神。变成腰间的包包,陪她哒哒哒地逛街,我想了无数点子给她惊喜,在接下来比永远还久远的时间里,装饰她的生活。

虽然我只是幻想了一个开头,但很显然,这也像是个结尾。

我朋友沉思一会,说还有一件事情他记得非常清楚,那时他们刚热恋,在同一家工厂上班,酷夏闷热难耐,空气中飘着推车带起的灰尘,他却颇为享受,说在空气中有一股幽香,是她的味道,覆盖了整个厂区,她不喷香水,这是她与生俱来的,只有他一个人熟悉。

他说只要闻着它,便能知道她在何处,这时他就拿上杯子,急匆匆地赶去接水,每次准能看到她。有几次他喝完水,感觉头晕眼花,有些想吐。

我说他有病,他说相思病,我觉得他是痔疮加前列腺。

他会祈祷工作时多些坏产品,以便不停地跑去找她检验,直至后来他工资中多了两项技能补贴。

他说起往事总是跑题,我知道,他可能又在美化记忆了,他找了一堆自己也记不太清的事情,试图说服我,证实那故事是多么的美好,他们的爱情是多么的真。

话说回来,那是一个下午,他熟练的跑到女友哪里请教。

那是一个小库房,有着三排货架,他说靠门边的第一排货架叫做爱情,第二排货架叫有情,第三排货架叫青春,哪里承载着无数美好的回忆。

门口的顶上,是一个摄像头,距离第一排货架两米多,由于摄像头倾斜的角度与货架上货物的密度,摄像头能拍到货架后百分之六十的面积,第二排能拍到百分之三十,第三排则是隐秘的天堂。

我震惊了,夸他真是个变态,他说只有变态才会不问原由的说我是变态,我想反驳却急于问他第三排是拿来干嘛的??他说那是一个急于沉沦慌于逃离的地方。

这?谈过恋爱的人都这么会装吗?

呵!故弄玄虚!倒是那三排货架的名字,不知道换一换会不会更好呢。

他今天拿过来的坏产品问题都不大,以至于连进第一排货架找配件的资格也没有。

不过他并没有走,而是盯着女友,她正拿着刚从匣子取出来的美工刀片,在产品上划着什么,感觉到他暧昧的眼神,她嗔道,看什么看啊。

可能就是这相视一笑,惹怒了不懂温柔的刀片,它无情的划开了她的中指指肚,刚开始是清凉的,然后是灼热的,他赶忙抽了几张纸给她捂上,没事吧,疼不疼?

疼!

看吧,叫你用刀片的时候小心点,这种刀片最危险了,他说着,拿起了刀片,在桌子上找到了电胶布,从尾巴上开始缠,他包的很直,很均匀,很认真。

等他包好了刀片,就看到女友从办公室出来,伤口也贴上了创口贴,女友有点疑惑的看着他,不知道他在干什么,而他邀功般递出包得精美的刀片的手瞬间有些颤抖。

她笑了,他笑了,我也笑了,这简单的快乐,难道不是能记一辈子的趣事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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